之前在社团写的三题故事，关于吸血鬼的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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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
少女闻言回头：“漈。”
“我饿了。”漈红色的眼睛眨了眨。
淩点点头：“我去给你找吃的。”
这个城市的夜晚是污浊的。
淩面无表情地从围墙上跳下，红色的眼睛在四周的人群中环顾。夜空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浓重的晕开，仿佛和这夜晚一样没有尽头，延伸到遥远的时空之中。
找到了呢，今晚的食物。淩勾起嘴角。
“给你。”淩伸手递过乘着红色液体的杯子。银发的漈接过杯子，红色的眼睛开心地弯起。
淩理理头发轻咳一声，宣布道：“开饭。”
她们是人类所厌恶的“吸血鬼。”
以人血为食，只在夜晚出现，“妨碍人类生存”的“野兽”。
那些愚蠢的人类不知道，其实它们原本是以羽翼为图腾的神族，居住在阳光最充足的原野，而如今却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常年不见阳光的金发渐渐褪成灰白，为了在黑暗之中行走，开始以人血为食，血色侵蚀着全身，染红原本碧蓝的瞳孔。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人类。
愚蠢的人类，贪得无厌地索求着一切，欲望随着所得日渐增长，从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在有限的大地上无限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从人类这个种群出现开始，这个世界中就有什么平衡被打破了，愈演愈烈直到了现在这再也无法复原的地步。
而神族赖以生存的原野和阳光，就如此落进了人类的手中。失去了阳光的神族无法生存，无数人在那时死去，到今天剩下的只有淩和漈两个人。
淩是杀手，漈是占星师。
这是这一族最后的两个人。
喂了毒的箭从身侧掠过，淩灵巧地闪开。金发的少女立在身后，手中的弓还在微微地颤动。
淩扬起嘴角微微冷笑：“漓，从小玩到大，你还没玩够啊。”
金发的漓拧起眉毛：“我从来就不是在玩！铲除吸血鬼是我们家族的使命！你们这些肮脏的野兽！”
“使命？”淩用食指卷卷银色的长发，不再言语。
漓继续大喊：“是你们杀死了我的父母！我一定要报仇！”
“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再来这儿嚎吧。”淩没耐心和她磨下去，今天的晚饭还没有解决。
“你！”漓深感被轻视，不甘地继续大吼。
淩转身就走，夜风撩起她的长发，如同月光般的银色静静闪耀：“如果你今天想当我和漈的晚餐，就跟过来啊。”
又是一支喂了毒的箭急速飞来，淩抬手把它夹在两指之间，屈指将它弯成两半，消失在夜空之中。
“淩，你今天有心事。”漈血红色的眼睛眨了眨。
淩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望着头顶的那片寄生在黑暗中的苔藓，浓郁的墨绿色，仿佛要滴下水来。
漈把手指放在淩的眉心，闭上眼睛想去看她的记忆。淩拿开漈的手，视线和委屈的女孩相接：“我困了。”
“哦。”漈扭头不语。
“淩！站住！”
呵，每天都能听见这个声音。漓可能是除了漈之外唯一一个记得她名字的，虽然不是因为什么好原因。
“呐，我说。”淩缓缓地开口，有些忧伤的声音让漓顿住了拉弓的手。
“我们一族只剩下我和漈两个人了。你不用每天追着我的。”
“就剩你们……两个人？”漓喃喃。淩在她发呆的空当里转身离开，金发少女的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回过神时，那个银发的少女已然不见。
很久很久之前她们不是敌人。
那是多久多久以前呢？淩已经记不清了。
自己，还有漓，两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时间里，曾经是朋友。那是她阴暗潮湿的人生中唯一一段温暖的日子，她记得所有细节，却唯独模糊了时间。
只记得月光下的漓笑着的样子，蓝色的眼睛弯起，澄澈得如同午后三点的晴空。
淩闭上眼入梦，漈偷偷地探过手来。纤细的手指点在淩的眉心，漈闭上红色的眼，黑暗中出现一个金发的人影。
“今天你逃不掉了啊，淩小姐。”
谁？还有谁会记得她的名字？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见漓的身边站着一名金发的少年，眼睛是墨红色的，深不见底的凝重黑暗中没有一点光。
“初次见面，我是湮。”金发的少年抽出长剑横在身前。
淩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红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弯起嘴角的漓，抬手在空气中凝出一根又一根的琴弦。
漓手里的弓箭在漫天的弦镇之中完全施展不开，细细的弦划破了她的手臂。湮把她拨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在后边呆着，别添乱。”
漓点点头乖乖地站着不动了。淩轻轻扬了扬嘴角，这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她抬手拨动浮在空气中的弦，乐音随着她的动作响起，空气中开始飞舞起灰白色的光点。
“我说过的，我们这一族只剩下我和漈两个人了，最后的两个人。”
“在吸血鬼彻底消失之前，我们的使命永远都不会停止哟。”湮挥剑挑掉空气中幻出的弦，嘴角挂着冷笑。
“你们活得这么长，在之后的日子里不知道要杀多少人。你们明明也不想这样吧？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吸血鬼来说，让你们彻底地消失都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湮已经近在咫尺，手中的长剑从淩的咽喉前擦过去。
漓在不远处大喊：“湮！加油！”
“下一剑就能杀了她。”银色的剑身上反射出少年自信的笑容。
灰色突然漫上他的脸，手中的长剑只挥起一半便重重地落地，前一秒自信的笑容，永远地僵硬在湮的脸上。
淩收起漫天的琴弦，弯下腰喃喃地开口：“我从来没有这样杀过人。”
身后不知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刺中，却有灼伤般的感觉从后心一直传遍全身，淩扭过头，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自己身后，手中的弓微微颤动着。
淩突然笑了。那是不同于平日的笑容，温暖却哀伤。漈浑身是血地从街角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屈腿跪在她的身边，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愿月光洗净所有罪恶，洗去所有仇恨，以死亡为起始，亦请以死亡为终结……”
淩的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有从往日的画面遥远的记忆中传来，出现在视线之中。
第一次遇见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坐在树下玩泥巴，淩走过去和她一起玩。
漓说，淩，我们做朋友吧，永远都不要分开。
漓和自己一直聊到家门口，母亲的神色异常凝重。
母亲说，淩，我们和人类是敌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漫天的血色中，淩久久的立在母亲的尸体前，母亲为了保护自己，与人类同归于尽。
漓说，淩，你是吸血鬼，你的母亲是杀死我全家的凶手。
后来遇见了唯一的一个同类，漈。漈把手指放在她的眉心，闭上眼，细细的眉毛皱起来。
漈说，淩，你的回忆太深，我怕你走不出来。
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漓从身后向淩射出了箭筒里的箭，淩灵巧地闪开，红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漓说，淩，我们是敌人。
千万年前，吸血鬼曾是神族，羽翼曾是它们的图腾。
而羽翼的含义，是遇见的记忆。
即使被背叛，即使被遗忘，即使在某个断点开始走向截然相反的路，但仍有最初遇见的记忆留在心中，任时光逝去也不会消失，任重重包围也不会被夺走，永远地存留，直到生命逝去的那一刻。
应该记住的，是遇见，而不是仇恨。
月光下银发的少女和银发的女孩静静地躺着。金发的少女收起弓箭，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吸血鬼永远地消失了。
那千万年前延续至今的仇恨，是否，也该消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