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信】游丝 - きりさめ

  • 可能是最长的短篇?不是字数最多应该也是跨时最长的了。
  • 16年2月挖的坑,8月才填上。抑郁症倒不是主要原因,治疗抑郁症的药是。记忆力和共情能力都光速退化,完全没办法进行文字创作。
  • 但好歹是写完了,那段时间应该是休学4个月左右,刚走出家门去培训班学服设,也陆陆续续有些产出,算是见证了一个小高峰期的文吧。
  • 然而那时候挖的坑我还是没填!没填!

  • 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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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风划过脸际隐隐有了些凌厉的触感,路边的落叶沙沙作响着被扬到半空。骸眨了眨暗红色的眼睛,在转身的同时将刀出了鞘,斩向躲在不远处的一团影子。
  一刀。刀刃切断了咽喉,没有哀嚎的声音。
  敌人不止一个。骸侧身躲过袭来的寒光,反手一捅,耳后传来男子闷声的呻吟。于是她将刀刃拔出顺着他倒下的方向又补上一刀,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痛苦。
  还有最后一个,在目标身前落了地。骸小跑两步腾空跃起,挥刀斩断那人的咽喉。在她落地之后敌人的尸体也随之倒地,方才被风扬起的一片枯叶此刻落在他已然没了生机的脸上。
  然后骸转身看向她方才保护的目标。男人浅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发髻,几撮不甚服帖的碎发垂在额前,过于瘦削的脸显得长度有些异于常人,一双死鱼眼正与自己对视着。
  骸低下头将刀收回刀鞘,抬手擦去了脸上温热的血,一言不发地走到男人的身后。
  “天色不早了呢。”
  男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骸没有应答。于是男人继续说下去:“不过,多亏了你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些暗杀者,并没有因为袭击耽误太多的时间,现在回去大约还赶得上甜甜圈店关门的时间哟。”
  骸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男人已经抬脚离开,她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又是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几丝碎发落到脸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手将那些发丝梳进脑后高高的马尾里,小跑着朝男人的背影追了上去。

  骸是个杀手,从她被奈落收留,后颈烙上八咫乌时起就是如此。她是被众人敬畏地唤作死神的私生子的女孩,年纪尚幼便早早济身奈落三羽之一。但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的她有些迷茫于自己到底是谁。因为遇到了那个男人。
  佐佐木异三郎,与她在一次暗杀任务中相识的名门之子。因为欺骗奈落放跑了目标而招致乌鸦们的报复,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惨遭杀害。
  ——然而他却留下了她,留下了身为杀手和凶手的她。
  骸低头望着手中的甜甜圈,有些犹豫地咬了一口,巧克力醇厚的甜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游丝般渗进她的身体里。她接着刘海的遮掩偷偷看向身边的异三郎,男人低着头一脸严肃地吃着手里的甜甜圈,仿佛是在进行一项复杂的研究,显得有几分滑稽。
  有什么奇怪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让骸忍不住想微微地扬一扬嘴角。意识到自己表情的骸急忙低头抿住了嘴唇,额前的几丝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垂到眼前。
  杀手的直觉让骸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她抬手理了理头发掩饰自己的异常。
  异三郎把目光收回去了。骸也放下了梳理刘海的手。
  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异三郎时骸坐在屋顶上,用野猫般的吃相大口咬着甜甜圈,碎屑沾了一脸,又偶尔往地上掉下去,落在异三郎的手机屏幕边上。
  骸的眼神随着甜甜圈的碎屑往下看,杀手的眼力足以看清男人手机屏幕上的字。
  “还在烦恼着名字的问题吗?如果是你取的名字,无论是什么都好哟。”
  看起来暗杀密谈的另一方是个新晋的父亲呢。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糖霜,男人抬起头看着她开了口:“小孩子坐在那种地方吃东西可是很危险的哟。”
  开口的工夫男人已经被一群孩子们包围了起来,感觉到杀气的他抬手扶住了腰间的刀。骸把嘴里的甜甜圈咽了下去,在有些肃杀的空气中淡然地开口:“至少尚在人世的时候,不想因为吃东西被人说三道四的。”
  “啊,佐佐木殿。”
  听见这声招呼孩子们便侧身将男人放了进去。两个大人似乎开始商谈暗杀事件的细节,骸则一脸天真无邪地抱着甜甜圈盒子跳到了地上。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呢?
  自己好歹也算这支暗杀小分队的队长吧。嗯,既然胧不在这里,那显然就是自己说了算了。就算只是个孩子,在死神的私生子这种光环加持下也是有说话分量的吧,虽然权谋之类麻烦的东西……
  骸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际,男人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般把头转了过来。骸下意识地在一瞬收回了目光,杀手的本能告诉她男人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被发现了?这算什么……
  心里有什么陌生的情绪发了芽,有几分懊恼有几分局促,很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骸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该做着什么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总之绝对不能让那个男人发现自己在看他!
  一番迅速地深思熟虑之后,骸咬咬牙做出了让她心头滴血的决定,把甜甜圈分给了和她一起来的孩子们。
  意料之中地看着这帮家伙瞪圆了眼睛,骸一脸冷漠地用眼神散发出“敢瞎嚷嚷就杀了你”的凌厉气场,一时没人敢轻举妄动。骸低下头沉痛地看着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甜甜圈,指尖有些颤抖地把它拿了出来。
  仍然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骸不动声色地把甜甜圈的盒子一点一点细心的折好,当她开始思考下一步是不是该把这个可怜的盒子分尸的时候,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骸深吸一口气望向佐佐木,男人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很好地隐藏住了自己的气息绕到了他身后。
  就是现在。
  去吧,甜甜圈!
  骸猛地一抬手把甜甜圈举到了男人的肩头,这个举动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与刚才和她说话时不同,此刻男人的脸上写满了阴沉,那是骸再熟悉不过的——杀意。
  “那么,你是做呢,还是不做呢?”
  骸听见自己如是开了口,之前在心底如杂草般生长的情绪一瞬间退散了,似乎是熟悉的杀意又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那气息似乎又与她熟悉的有些许不同,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是全无温度的,而是带着些许……怜悯?
  骸在他的眼睛里看着自己,乖巧的短发和稚气的脸,眼神却是黯淡的。啊,对啊,忘记了他是个父亲。想必在他的眼里,死神的私生子也免不了是个孩子吧。
  终于明白了那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除了刻意伪装下接近的目标,从来没有人将她看成是个孩子。骸有些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心底里那些暧昧不明的情绪却又疯涨起来。
  “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孩子会杀人很奇怪么?还是说,知晓了一切的大人会杀人更奇怪呢?”
  “明明是个孩子却要去杀人的我,明明要去杀人却烦恼着刚出生的孩子的名字的你。无论那一方,都已经不可理喻了吧。”
  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用来说服对方的话似乎同时也安抚了自己。她用平静地眼神和男人对视着,看着他终于犹豫地接过了自己手里的甜甜圈,一甩头发转过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开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刚才自己做的事,那是算,搭讪吗?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被骸用来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直到胧开口打断了她。
  “骸。”
  “嗯?”
  “今天你连盒子也带回来打算吃掉么?”
  “……”
  骸低头看着手里折成纸片的甜甜圈盒子,沉默了三秒,突然把盒子往胧手里一塞,快步跑开了。

  这算什么?
  不明白。
  当时的她不明白,现在也一样。
  平日挨着枕头就睡的骸难得地失眠了。虽然杀死三个成年人消耗的体力不断的将困意传递到全身,但脑海里乱线般翻滚的思绪却迟迟不肯让她睡去。
  骸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探出头望向窗外。
  今天是满月呢……
  就像那个晚上一样。

  骸站在轿顶上,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血从刀刃上滴落的声音。目所能及之处已经再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这死神的私生子伫立在月光之中。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骸知道那是属于谁的声音,却并没有做出反应,等到那脚步声停下被喘息所代替,才终于转过身去。
  今夜的月光,很亮呢。
  照亮了一地凌乱的尸体,照亮了轿边碎裂的手机,照亮了男人因悲愤而狰狞的表情。
  却照不亮她逆光的脸,和双手上的血迹。
  骸看着那名父亲拔刀出鞘挥向自己,手却不知怎么没了举刀还击的力气,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空跌落到地上,手中的刀也因此脱力飞了出去。
  对于杀手来说那一瞬间的软弱和犹豫便是足以致命的破绽。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因此送命的人,或是被她的外表欺骗不忍还击的大人,或是与她年纪相仿也同为杀手的孩子。
  只是这一次,刀尖转而指向她的喉咙,眼前的男人毫无破绽,她只能步步后退,被逼到墙角。
  她应该死在那个晚上的。
  然而却并没有。
  佐佐木异三郎,失去了妻女的丈夫与父亲,在天照之下坠入地狱的男人——如果是胧的话,大概会这么形容他吧。骸看着他的眼睛,借着他眼角抹过的那一线月光看见了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乖巧的短发和稚气的脸,眼神却是黯淡的。
  ——那是个孩子的身影。
  而她却只是以孩子天真烂漫的躯壳为伪装,夺走他人生命送往地狱的乌鸦。
  骸看着异三郎的眼睛怔怔地出了神,就这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颈间迟迟没有传来刀刃锋利的触感,倒是耳边兀地响起了男人干涩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不出手还击。”
  “为什么……要流下那样的眼泪……”

  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流泪了。
  骸从未见过如此软弱的自己,何况是在随时可能取自己性命的敌人面前——从出生至今,绝无仅有的失态。但不知为何她却并不想控制自己,任由眼泪的温度划开沉溺在血腥气味之中的脸,再落到嘴角,最后渗进嘴里,舌尖上传来咸咸的感觉。
  与血液冷淡的腥气不同的,苦涩的咸味,像是生命的味道。
  或许是满月的月光太过耀眼让人发疯,或许是第一次的失败让她措手不及。
  又或者是,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她看见了……

  另一个自己。

  也许她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抱着大盒甜甜圈躲在房顶上吃独食,和邻居家的孩子们比赛爬树掏鸟蛋,被碎嘴的大人们念叨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调皮;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遇见自己心仪的男子,嫁作人妇生个可爱的孩子,在柴米油盐里渡过平淡的一生。
  然而终究不能。她注定是个杀手,她的双手注定与鲜血相伴,她已经夺走了太多人平淡如此的幸福,也因此失去拥有这些的资格。
  因为她的存在而不幸的人有那么多。就像那个收留自己的男人一样。
  然而……在她遇到他之前,却是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就这样毫无逻辑地离开了奈落,骸跟随名为异三郎的男人住进了寻常人家。说是寻常人家也并不贴切,毕竟佐佐木家是名门望族,即使遭到奈落的报复,余下的家业和势力也并不是普通百姓能想象的。
  而她的身份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夺人性命的杀手,游走于大街小巷之间暗杀对异三郎有威胁的敌人,或是在其他人因此报复时杀死前来暗杀的杀手。
  以及,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连那一日的分一起,将他的生命终结。

  骸颓然地翻了个身,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夜未眠了啊……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发丝摩擦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骸垂下眼睛,终于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拉开了她的被子。骸半梦半醒地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抬手又想把脸蒙住。
  “昨天太辛苦了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骸猛地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床前坐着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该起床了哟。”
  异三郎松开放在骸被子上的手,低头看着一脸迷糊的女孩。一脸迷糊的骸倒是终于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跳起来,被深秋有些微凉的空气冻得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
  骸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头顶传来异三郎一如平日的冷淡声音:“无妨,只是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也不算太迟。”
  ……
  骸突然有种跳起来拿刀的冲动。异三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起床气,起身走出了卧室:“既然醒了就抓紧时间洗漱吧,一会还要去拜见一桥家的大人哟,这次可不能迟了。”
  等异三郎的脚步声远去,骸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掀开被子开始换衣服。

  10分钟后异三郎在餐桌前看到了急急忙忙跑来的骸,手上还抓着梳到一半的马尾辫和梳子。异三郎看见她偷偷地扫了一眼桌子,目光在甜甜圈的袋子上停留了许久。
  本来是打算出门之后再带她一起去买的,但既然今天骸起晚了,他就一个人先买回来了。有了甜甜圈作为动力,大概她吃早饭也会利索些。
  骸低着头坐在异三郎对面,嘴里叼着一根皮筋,和脑后的马尾做着艰苦的斗争。骸的头发是小女孩特有的细细软软的发质,用手抓住一边梳上去的头发,另一边的又会滑下来。或许是刚睡醒还没什么精神,如此纠结了将近一分钟,辫子依然没能梳起来。
  女孩有些懊恼地咬紧了嘴唇,皮筋随着她的动作向上翘了起来。异三郎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想拿过皮筋帮她梳辫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嘴唇。
  “……!”
  骸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像过电似的向后退了半步。异三郎愣了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收回自己悬在女孩脸前的手。
  随着她刚才的动作皮筋已经掉在了地上,总是不成型的马尾辫也终于散下来,柔软的发丝垂在肩头,显得很是乖巧。异三郎很少看见她散着头发的样子,自从骸的头发长到了齐肩的长度,女孩便固执地梳起小辫子,看起来就成了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即使总是笨手笨脚地漏一两撮头发在外面也依然坚持如此。
  异三郎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决心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想问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马尾辫,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她平日梳着辫子的样子。
  多数时间看到的那个背影,高高的马尾在手起刀落之际随着惯性甩向一边,露出后颈天照院奈落的刺青。
  异三郎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骸执着于马尾辫的原因,于是话到嘴边不自觉地变成了——
  “以后……把头发放下来吧。”
  “……诶?”
  骸松开了捂着嘴的手,有些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
  不知怎么异三郎也有些紧张,垂下眼睛努力保持着严肃的样子:“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也挺好。”
  餐桌另一头的女孩一时沉默了。异三郎等了一会,开口想补充点什么,骸又低下头去。
  异三郎看着她把手放到腿上,及肩的头发软软地垂在脸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异三郎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拿起筷子:“快吃饭吧。”
  “是。”

  骸低着头把梳子收起来,脸红得发烫,好在这次有头发能遮住了。
  为什么……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刀头舔血的日常,却有什么感觉和从前的生活不一样了。
  骸往餐桌前凑了凑,偷偷看向异三郎,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微妙的对视持续了两三秒,骸又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

  大概是……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而我也开始有了期待,想要活成你眼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