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蚀·最后一课】一点女权主义相关的创作感想

  是的,这次标题里的梦蚀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符号,你自己也知道啊!因为这并不是和正文相关的内容……看了一圈,也没有现成的tag可以用,那么就当做彩蛋吧,以后的创作感想都用这个形式藏在站子里?如果想看的话就用【梦蚀+彩蛋】之类的关键字站内搜索出来吧。
  说起来比起在其它网站上看到的直接跳转到谷歌界面的站内搜索,hexo的站内搜索插件是真的既美观又靠谱啊……而且速度还很快,不知道以后内容多了以后还能不能保持这个速度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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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前(12月4日)填上了《最后一课》,写完正文部分已经是凌晨五六点了,硬撑着花了大概半个小时补上了结尾莱拉的回忆,当时感觉还是有些硬伤或者需要打磨的部分,但是因为困得不行就直接传了。
  结果今天打算翻出来改的时候突然发现之前那些纠结的地方,比如“糖砂这么说话是不是不太符合人设”啦,“莱拉的年纪才刚工作不久怎么就有孩子了”啦,好像又变得不那么纠结,反而合情合理了。就好像她们不再是我所创造出来的角色,而是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悲、冲动、虚伪和愚昧,而她们的故事也不再由我来决定,而是自己既然发生的。我只是负责记录和评论,再加以一些艺术化的镜头语言,使得叙述完整美观而不至于使人生厌。
  ——所以结尾的部分才会那么一气呵成啊。
  结果到最后只是补了几句让表述更加清楚的台词,情节设定未动分毫。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种从“创作者”转变为“记录者”的过程的,因为较之前者,后者会显得不那么孤独也不那么傲慢一些。

疯子·母亲·无知之人

  《最后一课》的设想其实说突然是很突如其来,但根源是一个我由来已久的恐慌:如果我们这些明确为人父母应该负起哪些责任的人,因为自觉负担不起一个新生命的谦卑拒绝生育并放弃成为父母的资格,那么我们的下一代就都会是自私愚昧且失格的父母的孩子。他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或是继承父母的愚昧浑浑噩噩地行使自己繁衍后代的权利;或是出于某种契机突然苏醒,在与父母的抗争中痛苦而孤独地渡过一生。无论是哪种结局,无疑都是不幸的。那么为了使这种不幸的概率变得小一些,为了让这些不幸的孩子也能在同龄人身上看见“美好”的种子,我们是不是更应该将生育看作一种使命,并坚决地达成它?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终于在之前台湾平权公投的版聊中找到了一个能够说服或者说安抚我自己的答案:人类的思想是不依赖血缘传承的。
  其实更早的朔源大概要追溯到我和tiki之前的一段聊天,改日也整理一下发上来吧。

  刚开始构思《最后一课》时这个想法还不甚明朗,我只是把我的迷茫激化为“生育是女性向男性争夺权力的唯一有力武器”这一观点,并为这个偏激的观点塑造了一个载体——奥斯卡老师。为什么会发表这样的观点?显然他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或者至少是以女权主义者自居的人,他对女性有着尊重而爱护的心理,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于是女校的男老师这个设定便自然跳入我的脑海里。为什么女校会有男老师?因为他教数学(又一个常见的刻板印象)。他深爱他的女学生,但他并不认同女校的教育,包括邀请一位男性来教授理科这一做法,在他看来也是对女性的歧视。当然仅凭这些是不足以让他发表如此疯狂的演讲的,那么还需要一些契机——他需要有一位深爱的女性亲属,她的妹妹,一位因“独立女性”的坚持而丧命的可怜人,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他也需要为他的言论付出代价——被当做精神病人关了起来。
  那么整个故事实际上就构思完毕了。实际上奥斯卡的遭遇也是我对这一观点的态度:我无法认同它,甚至非常抵触它,但却无法摆脱它。生育应当是女性自觉自主的权利,不应该被什么人类繁衍的使命绑架——但这是从外界获得的信息,比起从我心里生根发芽的质疑,它们显得那么苍白而脆弱,这也是莱拉和糖砂始终无法辩倒奥斯卡的原因——因为我无法说服自己。
  但我依然无法认同奥斯卡所代表的观点,所以我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我相信大多数人也无法接受这一观点,虽然它会成为很多人的梦魇,在看见某些令人绝望的新闻时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我是一个孩子的父母,我能够让他/她为这世间贡献出一点幸福安乐吗?
  然而莱拉说服了我。她坚信人类的灵魂是不依赖血缘而繁衍的,“母亲”也不仅仅是生命的传承者,她也可以是思想传承的象征。所以她成为了教育部长,成为了所有学生们的“母亲”。而使她坚信这一点的却恰恰正是,奥斯卡的演讲对她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她明明是一个坚持职场才是女性的战场的“女权主义者”,却在就职短短几年内光速地结婚生子休起了产假,即将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她反对奥斯卡的观点,却成为了奥斯卡所期望的女性;而也正是因为她成为了奥斯卡期望的女性,她才能够坚信奥斯卡是错误的——殊途同归,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所以我开始相信这个角色是有生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概我也在此刻成为了一名“母亲”。

  我们都是无知之人。我们的父母,长辈,老师,亲友,都有各自的自私、矛盾与愚昧。在否认既有自我的痛苦之中寻找真正的自我,是每个人天赋的使命,这痛苦是清醒而有价值的,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痛苦也是幸福的。看过一个关于“愚昧之峰”的理论,人类总是需要在达到某个高度之后跌落谷底,才能突破自己的极限再度攀登的。那么凡人的愚昧即是站在已经达到的高度上对前方的艰险望而却步,而我们的痛苦则是因为我们迈出了从愚昧之峰上跌落的那一步——可再往前走,是能再见到自己曾沉迷的那些景色的,甚至还能看到更多的美好,因此这份痛苦,值得。
  因此我们能够做也需要做的,是告诉我们的下一代:山的那边有什么。
  我们的父母也许已经年老体衰而怯于冒险,这也是无可奈何无法指责的。但探索未知却依然是人类的共性,只要知道界限的存在,就必定会好奇界限的另一头是什么——就像墙一样。
  对未知的事物保持谦卑,要先从知道未知的存在开始。

女校·女角色·女孩的故事

  我是从上小学之前就开始“故事”的创作的。彼时我认字很早,也缠着父母教我写了几个字,于是用儿童画+配文的形式开始了我的第一次创作:《小星星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五角星(也是我自己的化身),她同辈的兄弟姐妹和同学也是五角星,而她的长辈们都是四角星。我用星星边写边画记录了我小时候的很多情绪和故事,并为它们找到了很多其它的可能。可惜年代久远,当初特意为了写这个系列装订的本子几乎都找不到了,对我来说真的是非常意义重大的作品啊。
  其中最让如今成年的我惊叹的一个设定是:所有的孩子都是五角星,在晚上只能躺在天上不动睡觉;而五角星成年后会少一条腿,变成四角星以后才可以在天上飞翔,变成流星实现人类的愿望。
  大概小时候的我只是觉得四角星的形状看起来比五角星稳重一些,但成年之后我再度解读这个设定,只能评价为“天才的隐喻”。身为五角星的孩子向往能自由飞翔的四角星大人,而大人告诉她只有等你成年后少一条腿才可以飞。等长大后孩子放弃一条腿成为了四角星,却发现这飞翔也是并不自由的,她的使命是为了实现他人的愿望而奔走,这义务高尚美丽,却也充满欺骗和利用。
  而核心在于,孩子长大后少了一个角,一个在五角星中被我画成一条腿的角。
  那个缺失的角,其实并不象征着什么,但它又能象征太多太多东西了。

  后来上了小学之后,我开始系统地学习如何写字,会写的字多了,创作的欲望也随之膨胀,我开始不满足于这种连环画形式的创作,转而投向了纯文字小说的创作——是的,小学一年级,当同龄的孩子们还在学习拼音写法的时候,我已经在电脑上借助汉字输入法创作文字小说了。(因为我不一定知道那个字怎么写,但是输入法打进拼音之后我知道我应该选哪个字。)
  随之而来的一个严重的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取男性角色的名字。
  女孩子的名字对我来说得心应手,我天生擅长在字典里寻找那些形状优雅又寓意美丽的汉字甚至英文词语,幻想着它们成为我名字的一部分,而这些幻想自然可以成为创作女性角色时的素材。而男生的名字对我来说就棘手得多,我很难创作出一个读起来顺口写起来好看又寓意深远的男孩名字,绝大多数名字不是让我想到电视里的中年大叔就是让我想到同班的同学,而显然后者会很让我尴尬。
  最后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同学和我看过的动漫角色的名字改编,然后在被同学追问的时候矢口否认,并虚张声势地指责他们:“你们只看过/认识XXX吗?文盲!”
  直到现在男性角色的取名问题仍然是我创作路上的一大难关。所以你们可以在我个站的友链界面看到各种人名生成器……
  然而前不久我突然发现,我的苦恼似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个由男权文化所设下的陷阱。
  因为——既然男作者笔下与女人无关的故事那么多,那么我身为一个女性创作者,为什么不可以写一个没有男人的故事呢?
  想来小时候翻字典的时候无论怎么排列组合都凑不出一个合适的男角色名字也是如此,因为被写过的男性角色已经太多太多,多到我无法再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又带有“男性特征”的美好名字了。
  身为一个女性创作者,我的创作自然应该是从我已知的世界发散出去的,就像《小星星的故事》一样。然而当我开始接触真正的文字创作,我却掉进了男性主导的“定式”陷阱之中:每一个铁三角里都有两个男孩,每一个公主都需要她的王子,冒险的女孩也是为了她的爱人或是兄弟而出生入死,由母亲抚养长大的孩子需要寻找他的父亲。就连女性角色最多的宫斗题材,除了皇帝之外也有无数宦官大臣将军的影子。男性创作者们似乎傲慢地认为这世界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是需要有男性存在才能正常运转的,即使是在创作的世界里也是一样。
  而彼时的我,身为一个年幼的女性创作者,对于异性的心理和构造,显然是知之甚少的——我甚至连自我认识都尚不完全,就被强行带入了由男性创作者们规划好的世界:男性才是故事的主角,男性应该拥有更多的名额和戏份,没有男角色和相关情节的故事是不完整的。
  可我的创作应该是对我自己的解剖和重构,而我是一个从内到外都自我认同为女性的孩子,凭什么被你们短浅而傲慢的规则绑架?
  话虽如此,可我已经被这个规则绑架了十几年了,只能寄希望于我的下一代,寄希望于后继而来的那些热爱创作的女孩们,希望你们能够不被男人的规则所束缚,大胆地写你们自己的故事,把不知道怎么取名的男角色叫做张小明或者李狗蛋吧!【?突然搞怪

  所以大概是为了反抗这长达十几年的绑架,我设定了一个发生在女校的故事。没有为了“男女平衡”而强行塞进去滥竽充数的男性路人,只有剧情必须的男老师和他没有名字的小舅子与妹夫。女生们在课堂上交头接耳,对拉拉小情侣心照不宣的八卦,吐槽男老师的发型和直男癌,这一切都是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生活碎片,而我也能信手拈来地将它们排列组合,重构成我需要的故事背景——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舒适的创作,而不是像之前的我一样,被明明完全P用没有却偏要出现在设定和剧情里的男性角色折磨得苦不堪言。
  当然我从小都是在混校长大的,很少有女生比例超过男生的现象,然后高中又错失了去幼教专业就读的机会,甚至连最能接触同性交往的寝室生活也只在大学享受了短短两年不到。之前也设定过发生在女校的故事,被真实的女校学生友人吐槽:为什么女校学生就非得暗恋男老师,这也太俗套了?
  所以也要感谢草莓县的大家分享女校的见闻和传闻,才能真正让我完成文中玛丽安娜女子学院的设定:一所立志培养独立女性,为女孩们提供优雅的教育,却仍摆脱不了刻板印象的,“圈养”少女们的学校。女孩们尚未完全从“第二性”的刻板印象中跳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奔着“现代女性”的刻板印象而去。但我理想中的女权或者说平权社会,每个人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只与他/她的主观希望有关的,无论什么性别和主义都无权绑架。
  不过在另一方面,我也真的发自内心地欣赏那些以“现代女性”为自我标杆的女校学生们,首当其冲的就是韩国的梨花女大,每次看到相关新闻几乎都组织不出赞叹的语言,只能说一句,哇,真好。
  在这世上能有那么多勇敢而又美丽的女孩子,真好。